“我们之所以与动物野兽不同,殿下,不是因为‘我们’会生火……”
老态龙钟的博纳学士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教材:
“而是因为‘我们’之中,有人会生火,而有人不会。”
这话颇有深意,听得泰尔斯沉默无言。
他只能站起身来,恭谨行礼。
博纳学士走后,正当泰尔斯打量起窗外的阴沉天色,随侍的涅希和巴斯提亚来到他面前。
“复兴宫有传来任何消息吗?”
“没有,殿下。”
身为见习先锋官,涅希显然是第一次接到近身随侍王子的任务,这个比泰尔斯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显得兴奋不已,望着王子的眼神跃跃欲试,充满期待。
“事实上,我认为宫里正忙得不可开交,为了……昨晚的事。”
昨晚。
泰尔斯叹了口气,心情沉郁。
年长些的巴斯提亚望了涅希一眼,但年轻人浑然不觉,依旧兴致勃勃:
“您要派人去复兴宫问问吗?我可以——”
“不,不必了。”
泰尔斯站起身来。
“我想去休息一会儿,”公爵站起身来,解开袖口的扣子,经历了昨晚,他有种想要挥舞武器的迫切愿望:
“在马略斯来上武艺课之前。”
涅希眉飞色舞:
“当然,我这就去通知仆人们——”
“但是,殿下,事实上,”年长一些的巴斯提亚犹豫着开口,声线粗犷,像是铁匠铺里的风箱:
“马略斯长官,他,他请您现在就过去……”
他欲言又止。
“马略斯?他要我过去干嘛?”泰尔斯望着这位壮硕得堪比小山的护卫官,回想对方昨夜围护他时的力气,心念是不是每一任王室卫队里都有这样体型的人。
“D.D回来了。”
泰尔斯解扣子的手一顿。
巴斯提亚观察着泰尔斯的表情,极快地道:
“我是说,多伊尔,他还有哥洛佛先锋官,此刻正在训练场上……和马略斯长官一起。”
泰尔斯疑惑回头:
“所以呢?”
两人对视一眼,都没有回答他。
他很快就不用疑惑了。
当泰尔斯来到训练场上的时候,星湖卫队的人大部分都在这里,按照资历职责分成数队,围出一个半圆——就像上次“测试”泰尔斯一样。
涅希想要高声提醒大家行礼,但巴斯提亚飞快地拦住了他。
泰尔斯感觉得到,气氛不对。
阴沉的天穹下,所有人都沉默肃立,没有人交头接耳,甚至没人敢做多余的动作。
泰尔斯的目光越过众人,看见了站在最前方的马略斯:
他背着双手,表情依旧淡定,眼神平静无波,可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。
刑罚官帕特森,后勤官史陀,掌旗官富比,这些身份特殊的资深卫队成员站在守望人的身后,表情严肃。
而马略斯的正前方,也是训练场的中央,两人单膝跪地,按胸垂首。
承受着所有人的目光。
那是多伊尔和哥洛佛。
泰尔斯微微一怔。
王子下意识地站定在训练场的侧方,没有继续向前。
直觉告诉他,他不该再靠近了。
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公爵的来临,但显然,眼前的气氛让他们不敢大声行礼,许多人只是微微躬身,注目按胸。
马略斯也很快看见了泰尔斯,他只轻轻一瞥,就浑不在意地回到眼前的事务:
“格雷,干活。”
人群前方,刑罚官格雷·帕特森冷冷地向前一步,越过马略斯,来到跪地的两人面前。
“一等护卫官,丹尼·多伊尔。”
跪在地上的D.D微微一颤。
刑罚官的声音很沉稳,却很冷酷,带着审判般不容置疑的态度。
“身为闵迪思厅门第最好,众望最高的护卫官,你昨夜的胆大妄为危及殿下的安全,阻碍同僚的工作,有害卫队的责任,更违背自身的使命。”
旁观的泰尔斯闭上眼睛,他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了。
但是昨晚……
泰尔斯想起满脸恐惧的多伊尔男爵,想起歇斯底里的男爵夫人,想起愤然出剑的D.D。
又想起绝望微笑的安克·拜拉尔。
以及无数双旁观的目光。
他感到一阵不适。
“汝剑当砺,以光其锋。”
帕特森说了一句古色古香的话,垂下眼神,冷冷望着跪在地上的D.D:
“你有什么要申诉的吗?”
D.D神色憔悴,眼底通红,显然一夜没睡。
此刻的他装束凌乱,发型狼狈,与平素那个偷懒耍滑却形象甚佳的富家公子哥儿形象相去甚远。
“没有,帕特森刑罚官,”多伊尔深呼吸了几口,他抬起头,苦涩哀伤,唯有在看到泰尔斯的时候才从眼里闪过亮光:
“我的鲁莽累及了殿下和大家,我愿为我的错误负责。”
他放下搭在膝盖上的手,双膝落地,深深低头:
“吾剑当砺,其锋待光。”
卫队里的旁观者们没有人说话,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他们,气氛肃杀。
帕特森看了一眼马略斯,后者并不作声。
“很好,那么,”刑罚官点点头,漠然开口:
“九鞭。”
判决下达,卫队里终于泛起小小的波澜,但很快被压下。
帕特森的身后,刑罚翼的卡朋和佩扎罗西——前者总被D.D打趣是“帕特森的小棉袄”,后者则是昨晚临时狙击小队的一员——走上前去,面无表情。
跪在地上的多伊尔早有准备,在一众目光下,他默默地解下武器交给对方,再一件一件地脱下身上的装备衣物:外套,袄子,护腕,护臂,皮甲,武装带,围脖,内衬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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