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一样了。
泰尔斯怔怔望着米兰达现在的样子,不由这样想道。
从在龙霄城的牢房里作为狱友相遇,又目睹她在英灵宫里仗剑纵横,泰尔斯已经认识米兰达很久了。
毫无疑问,眼前的女人是冷静的战士,强大的剑士,坚强的斗士,谨慎而可靠,还带着点拒人千里的冷漠。
就像雪山绝壁上的花朵。
不愧为白鹰的后人,亚伦德的血裔。
但是这一刻,这一刻……
泰尔斯望着她的背影,第一次感应到她血管里散发的滚烫和生机,以及前所未有的压迫感。
那不是寒堡的亚伦德家族,也不是终结之塔,甚至不是要塞之花能教给她的东西。
而是……
泰尔斯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,回到现实。
“如果是这样,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找我父亲,去找陛下,对他许下相同的承诺?”
米兰达整理鞘环的手不由一滞。
只见泰尔斯缓缓睁眼:
“只要,只要你把对我说的话再对凯瑟尔王说一遍,只要你愿意放弃你父亲和他那一辈人所不愿放弃的东西……”
星湖公爵咬牙道:
“我相信,头衔也好,地位也罢,我将来能给你的东西,铁腕之王现在就能给。”
也一定很乐意给。
泰尔斯抄起那张可笑的问候函,眼神逼人:
“所以,为什么不呢?”
米兰达没有说话,她重新开始整理腰带和鞘环。
“因为你才是那个闯宫造反的人。”
泰尔斯的表情一动。
“科恩素来很迟钝,但塔里的老师都说,愚顽如他,却有着超乎预料的剑士直觉。”
米兰达没有抬头,她细心调校着剑带的松紧和剑柄的高度角度。
“而那个白痴说,之所以愿意跟你赌上性命强闯宫禁,是因为他那天在下城区里,看到了你的眼神。”
泰尔斯一怔:“什么?什么眼神?”
米兰达轻笑一声:
“他说他相信你,相信你那时像圣骑士堂·吉诃德一样,向着不可能的目标冲锋。”
泰尔斯一愣:
“堂——堂什么?”
米兰达整理好了剑带,无谓地耸耸肩:
“不知道,我也没听过这个骑士。但科恩说这话时熬了一夜没睡,正打着瞌睡翻档案,大概是跟某个卷宗里的名字搞混了。”
那一刻,泰尔斯表情僵硬。
“但科恩说了,他相信你那时要做的,是比忠君勤王更正确更重要的事情,所以哪怕是要闯复兴宫,他虽犹豫,却也没有拒绝。”
“就像当年在龙霄城。”
泰尔斯微微一颤。
米兰达抬起头,直视他的双目:
“因此我知道了,哪怕过了七年,你也和你父亲不一样。”
“你不认可国王的手段——无论是倒逼我父亲行谋反之事,还是在龙霄城布下血债累累的惊天阴谋,抑或几个月前西荒那次内幕不祥的边境冲突,或者其他我所不知道的污糟事。”
女剑士认真地望着泰尔斯。
“你,泰尔斯·璨星,你想要成为不一样的人。”
那一刻,泰尔斯只觉心脏漏了一拍。
不一样?
【泰尔斯,成为一个国王……因为我相信,你会比他们,比其他的国王们更好。】
【你能证明:即便在权力的枷锁中……也能有不一样的活法。】
泰尔斯看着眼前的米兰达,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。
去你的,快绳。
你这个混蛋,不一样的活法,说得倒是简单。
泰尔斯深深呼吸。
他试过了,他努力了,他试着摒弃感情与软弱,只把米兰达看作一个普普通通的贵胄之后,野心封臣。
他以为那样,他就可以不受谴责地把她拉进陷阱。
但是,但是现在,现在的米兰达……
【届时,璨星之贵,救不得你,星辰之大,容不下你,即便国王之尊,亦保不住你。】
泰尔斯目光苦涩,原本下定的决心,此刻竟又出现几分动摇。
公爵不得不深吸一口气,平复烦躁的心情:
“你认为,我能最终带给你——你想要的东西?”
“不,你不能,”出乎意料,米兰达摇了摇头,“这是独属于我的战斗,你充其量只是块垫脚石。”
垫脚石,哼。
泰尔斯讽刺地点点头。
你他妈的真会说话。
“但跟你父亲比起来,”女剑士冷冷道,“也许你这块石头,更硬实一些。”
“顺便一句,你刚刚的演技糟透了——‘我亲爱的米拉,想参与游戏,你要付出更多’?”
“连装色狼都不会,”说到这里,米兰达鄙夷道:“处男。”
但泰尔斯没有兴趣跟她斗嘴。
此刻的他心情复杂,闷闷不乐地低头。
“米拉,”泰尔斯痴痴地道,“这些年,你都遇到了些什么?”
“是什么,让你成为现在的你?”
米兰达闻言一滞。
“很多。”
她缓声开口,目光里闪过无数场景。
“多得我都不愿去数了。”
但这只是一瞬,她很快回复了坚毅,重新变成那个倔强的女剑士。
“但当我回首过去,我就发现,一切都始于那个夜晚。”
那个夜晚?
泰尔斯想起了什么,惊异抬头。
米兰达轻轻颔首,证实他的疑问:
“龙霄城之夜。”
泰尔斯的眼睛倏然睁大。
龙血。
“无论是那天所遇的人,”米兰达直勾勾地看着他,“还是我们所做的事。”
“还有,别叫我米拉。”
但泰尔斯没有听见她后面说的话。
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米兰达。
人生中是否总有那么一刻,你不经意间回首往事,才意识到当初因地制宜随机应变而作出的决定,会带来如此重大、深远,甚至改变一切的影响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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