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周觉着自己还不如回去伺候那个败家子呢,人家起码也就行事霸道点,本人不学无术一些,其他没太大的毛病。
眼前这位完全不同,主意一个接一个的,很考验参赞之人的心理素质。
杜伏威喷吐着酒气,才不管他怎么想,只顾着自己高兴了。
他这人没读过什么书,但人很聪明,也非常有想象力,从前跟人争抢地盘的时候以及后来占了江左之后,奇思妙想不断,而且很富有实践精神,如此这般却还能把基业打理的不错。
只能说明他的能力毋庸置疑,而且他的想法也很具操作空间……有些人天生就是这么灵,你不服不行。
在长安转了些日子,现在他就又有想法了,“你去过城外的书院没有?就是那间据说有着很多藏书的长安书院。
啊,对了,瞧俺这记性,你之前好像说就是去书院的路上被捉去长安令衙的,你还说长安各处你了如指掌,那就跟我说说长安书院的故事吧。”
刚吹的牛就被人揪住了尾巴,马周暗自叹息一声,也不再去猜这位的想法,无奈的道:“小人是知道一些,也曾去过那里一次。
长安书院建成才一年多些,传闻说是至尊有感观文殿中藏书众多,却无其用,便诏门下侍郎封德彝建长安书院,将观文殿藏书移到书院,以示众人。
对于读书人来说,此乃大善之举无疑。
当年文皇帝杨坚为兴士养才,也为逐晋末胡风异俗,以文教治天下,用了许多手段,兴建书楼便是其中之一。
所谓上有所好,下必甚焉,于是世族中人纷纷仿效,据说那会各家府中若无藏书之所,定会被人耻笑。
观文殿中藏书积累日多,应该是文皇帝父子的功劳,如今至尊移入长安书院,存心估计与文皇帝相类,皆有一番求治之心在里面,只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罢了。
长安书院也非独是藏书之所,还能养育人才,如今只是初建,看着还简陋,等过些年,若能初心不改的话,应该就是另外一番样子了。
小人和书院中人并不相识,许多事不知就里,不过想来若至尊有养育贤才之心,一间书院还承载不了太多,应该还有些后续,那就不是小人所能测度的了。”
听他说完,杜伏威举杯,“还是宾王懂的多,俺去了两次,就是看那里建的好,读书之人扎堆往那里去,身处其中,俺好像也有了学问一般。
可惜俺自小家里就穷,读不成书本,不然跟那些人凑在一处,谈谈说说定是其乐无穷,可惜可惜。”
他懊恼的晃着脑袋,大口的饮酒,羡慕之情溢于言表。
书院中的一切也确实值得他这种草莽之人羡慕,知识代表着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,那里有着圣人之教诲,也有着历史之斑驳,有窈窕淑女,同样有赳赳壮士,有天文,有地理,有星辰,有日月,等等等等。
包罗万象,尤其是当官必要读书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,所以对当世大部分人而言,书本中的知识有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吸引力。
马周深有同感的点着头,心中却也生出些自傲,因为他是那种极少数不靠家世便学而有成的人当中的一个。
还没等他骄傲一下,那边杜伏威就道了一句,“如果俺也想建这么一间书院……你也说了的,文皇帝建藏书楼,大家都能仿效,俺这么做的话,是不是也能给至尊涨涨声势?”
马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个说法,听了这话大恐之下,狠狠揪了一下自己的胡子,连连摆手,慌的连酒杯都差点扔出去,嘴上则急急道:“使不得啊大王。
书院和藏书楼怎能等同看待?养育人才乃国之大事,书院更与国子相类,试想谁敢私设国子?不怕抄家灭族吗?”
旁边的沈凡也睁开了一双醉眼,心里拔凉拔凉的,这些话传上去,吴王怕是要掉脑袋,他们这些人会不会受牵连呢?
唉,咱刚过上几天好日子……每天来逛逛青楼多好,瞎折腾什么啊?
杜伏威砸吧砸吧嘴,心说多好的想法竟然还有这些说道?不由委屈的道:“俺也只是说说,你看咱也不是想养育什么人才,俺吧,在南边的时候经常带人出海,海上遇到个风浪什么的,损伤的人手就多。
你们没出过海不知道,这年头能在船上站稳的人本就不多,敢操船出海的人就更少,死上一个两个那叫让人心疼。
俺这不是想着开上一间书院,专门教人船上的活计,与长安书院和国子之类应该不一样吧?
至尊和俺说话的时候,对海外之事很有些兴致的,没那么多懂得行船之人,怎么出海?当年水军跨海去打高句丽,要是人多一些的话,现在哪还有什么高句丽王,早被捉到长安来了。
这是好事不是吗?怎就被你一说,好像提一提都要掉脑袋的样子?至尊不会那么小气吧?”
说到这里,他举杯狠狠的灌了口酒,之前那些话不是说给面前两人的,而是在跟皇帝解释,他相信等明天就能传入皇帝的耳朵。
“你也不用废话,帮俺琢磨琢磨,写点东西出来,俺要上书言事,至尊说了的,俺有上书之权。
建个书院怎么了?不成的话俺把银钱捐出来,让朝廷来建也就是了……”
马周有点麻爪,有心不应,也想再劝劝,之外呢,他还感觉按照杜伏威所言,这事好像也不是那么犯忌讳嘛。
可谓是纠结的一塌糊涂。
沉吟不语中,他自顾自站起来,在厅中溜达了两圈,腿有些麻,但他的脑袋更麻。
长安书院教的无疑是“正学”,儒家经义为主,术数,格物之类的为辅,简直就是国子监的翻版。
延及其他的话……即便听上去并无大碍,朝廷也绝对不会轻易许人,可话说回来了,若能成事,定然是开创先河之举措……
就是吴王的身份不太对……这十分考验君王的度量,同时朝臣的反应也很难预料。
乱纷纷的想了许久,最终却是一咬牙,他马周微贱之躯,若不能行惊人之举,哪有出头之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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