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天天黑得早,差不多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,其实视线就已经有些不分明了,路边一盏一盏的灯亮起来,路边有小片的农田,荒芜在寒冷的季节里,等待着下一年的繁芜。王树民偷偷地觑着谢一专心开车的侧脸,谁也没出声音,道路向后,人声静谧。
王树民心里突然异常地踏实下来,其实城市和城市之间,地域和地域之间,差别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大,风土人情再不对付,日子也不是一天天地过么?
有差别的是人——故人怀故乡,有故人的地方,才是故乡。当你下了火车飞机,看见扑面而来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,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让你目标明确地“回”,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你不顾一切地想见,有那么一个心跳的频率因为靠近而越加激烈,那个地方,纵然不是生养自己的地方,也是亲切的。
王树民发现自己飘了那么多年,总算找到了那么一个归宿。这个归宿其实一直在他身边,从来没有离开过,随时需要随时都能得到帮助,可是他偏偏闭目塞听了那么多年,就这么错过了那么多年。
他想起初中的时候,早晨他自己起不来,天天来不及吃早饭,谢一总会帮他准备一个大饭盒套着小饭盒,大饭盒里面放上半盒子热水,给小饭盒里的食物保温,给他把早饭带到学校。王树民不好好念书,总是死皮赖脸的要抄谢一的作业,谢一本来不乐意给他,后来看见他因为写不完作业被老师说了几次,到底心软了,可是每次借过来的作业,都会留下那么一两步,让他自己解决,时间长了,王树民那个猪脑子居然也能把那些不知所云的代数几何弄明白几分。
原来以为没什么,可是注意起来,才发现,小谢对自己真的是很好很好。
好到他在这里静静的看着对方的侧脸,就有一种从胸口里满溢出来的,窝心的暖融融的感觉,那种暖爬到嘴角,让他不自觉地想笑,可是再往上爬到眼角,又让他不自觉地想哭。
原来爱一个人,就是这样想哭有想笑的折磨。可是难以控制,甘之如饴。
傍晚的时候,到了传说中的西塘,其实江南小镇大抵一个样子,弯弯细细的巷子,古旧斑驳的墙壁,加上那么一条窄窄的溪流,两岸相对,诗酒的味道全在那样仿似已经凝在一砖一瓦里的悠闲里。
一路走过去全是小店,卖东西就用一块小黑板写着价格,放了假的小姑娘一边折花灯一边糯糯地叫卖。冬天里游人也不少,来往在狭窄悠长的烟雨长廊上,厚衣服摩肩接踵,像是从另一个时代穿越过来的一样,旁边就是水,悠悠地冒着寒气。
时间悠然减慢,和某人一前一后伴着水声走在石板上,王树民第一次觉得,谢一那个听名字就让他不那么喜欢的“女朋友”实在是出了个不错的主意。
因为是节假日,也因为西塘的夜景实在是出名,这地方实在是人有点多。一连问了几家临水的小客栈,都已经客满了,谢一皱皱眉,应该先预定好房间的。终于在烟雨长廊快走到尽头的地方,一家不大显眼的小客栈里有空房间,还可惜只剩了一间。
王树民心里那叫一个爽,连房间都没看,就颠颠地去办手续领钥匙了,手脚麻利得让人都怀疑他是托儿。谢一倒是也没反对,天已经黑了,说实话能找着住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,再说作为一个经常出差在外住惯了标准间的人,他想,反正里面两张床,一人一个谁也不碍着谁……
可是钥匙到手,刚把门打开,俩人就全傻了。
谢一是真傻,王树民是乐傻的。
按说这小镇作为旅游景点,其实已经开发得蛮不错的了,不过这旅馆住宿行业显然……没有合乎国家标准,名字叫“客栈”,里面设施也这么仿古。谢一指着屋里那张古朴的雕花大床,僵硬地转过头去问客栈胖胖的老板娘:“老板娘,您这……怎么只有一张床?”
“我们这的特色呀,你要住标间么到古城外面住的,又远又不方便,还贵。那床大的来,你们二位又不胖,好睡的。这个时候出来玩嘛,没办法的呀,客人那么多,以前还有三个人挤一个床的嘞。”
谢一默,郁卒。
王树民已经麻利地把行李包扔在床上了,看他还站在门口,直接帮他代劳把身上的包拿下来也放在一边,笑得见牙不见眼:“蛮好蛮好,再说反正过来玩的,也睡不了多长时间,明天一早就走了,凑合凑合呗。”
老板娘帮腔:“对的呀,来咱们这里都是看古镇的,又不是来住客栈,要好睡么你在家里多舒服的啦,做啥出来玩?你们多在外面玩嘛,晚上回来叫我一声,帮你们打壶热水喝,走的时候表忘了锁门带钥匙。”
说完扭着屁股走了。
谢一木然地看着那仿古的大床和雕花的窗棱,先是迁怒中国人怎么那么多,大过节的不好好在家待着都跑出来干什么,然后迁怒王树民,都是这人没事找事,非要挑这么个地方……不,非要大老远地跑这来烦自己,最后迁怒蒋泠溪和Jason,一对好事的不安好心,推荐的这是什么地方,还明知道人多不提醒他要提前订房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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